徒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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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Park | 钟情

 

1.

泰桓拿剑指着我心口时我是一点没在怕的。

 

2.

我从衣内掏出桂湖斋的桂花糕送过去,小心避过寒光迸现的剑锋,面皮堆满十足诚意:“喏,我在桂湖斋门口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不生气了好不好?”

剑气敛去,他桃花瓣一样的眼睛扑闪扑闪,鼻头染上了淡绯色,和齐叔养的那只叫棉花球的小白猫一个样。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自己吃去吧!”

我心知他说得对,却不惭愧,讪讪然收回纸包,抬眼只见一个潇洒的屁股堪堪远去,这吃力不讨好的勾当,又落得个现行。

 

3.

要说我跟这冤家,也不过三日的交情。

三日前我不小心吃掉了棉花球的小鱼干,被那猫追得满王府跑,大哥下的禁足令像长了脚,早奔出了我脑子几十里,待我撞见大哥和一屋子黑衣猛男在一起,已经什么都晚了。

“孙大白,你又皮痒了是不是?”王木木开始露出獠牙,显出丑恶嘴脸。

我发挥聪明才智想出一条三十六计走为上之妙计,撒丫子往门外跑,叫两个黑衣人拦住给拎了回去。

我绞尽脑汁试图保全屁股,王木木却仿佛无心恋战,只把我按到他旁边的椅子里,对一众黑衣人道:“望诸位好自为之。”

世子气场,好不威风。

我拉了拉王木木的袖子:“大哥,他们是干什么的?”

“外面坏人太多,保护王府的。”

“我也要人保护!”

“你连只猫都打不过,不具备威胁,没有威胁力的东西坏人是不会感兴趣的。”

——这是在说我废物,我听出来了,嘁。

“我也是王爷的儿子!利用价值很高的!”

王木木的脸不出意外地黑下来,我决定见好就收,拍屁股走人,王木木竟大发慈悲发了话:“好,我就给你一个人。”说罢,指了一个猛男道:“以后他负责你的安全,你吃饭,睡觉,写字,念书,他都要陪在你身边,毕竟,我们小侯爷的利用价值是、很、高、的。”

我一听,这是要派个奸细在我身边哇!以后还怎么愉快地抓鱼斗蛐蛐儿爬树玩泥巴?

失策。

大失策。

“大哥,其实我连只猫都打不过,还是不要浪费人才在我这了,我这就滚,这就滚。”

王木木抬了抬下巴示意猛男,“去吧,保护好小侯爷。”

我瞄了眼猛男玄衣之下掩饰不住的鼓胀肌肉,好像看到了他碾死我的蛐蛐儿抢我的鱼一只手将我从树上摘下来然后拎到王木木跟前……

“不行!”我发出抗议,“这个太老了!我要那个!”

我指了指角落一个小白脸子,从进门起我就注意他很久了,眉清目秀稚气未脱,身量还不及我高,或许是个女扮男装的冒牌货也未可知,于我的威胁总要小很多。

“好,”王木木大手一挥,“以后你是小侯爷的人了。”

……

……

……

嗳,朴泰桓才不是女扮男装。

朴泰桓仿佛是看我不顺眼。

朴泰桓可凶了,哄了三天还不见好。

齐叔说,他们是王府养的死士,要为王府效力的。

我问齐叔,“效力”是不是就要去死?

齐叔说,可能死,也可能不死。死了的,家人得一笔优厚置慰金,从此衣食无忧;没死的,下半辈子隐姓埋名,世上也没这个人了。

朴泰桓说我毁了他的理想。

我说我是在救他的命。

我们谁都不同意对方。

 

总之是难哄的。

可是……

泰桓生气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真好看呐,比街口卖糖葫芦大叔家的女儿枝枝街尾卖荷包的小姐姐靓靓悦来大酒楼唱歌的阮阮加起来还好看。

 

4.

泰桓整个下午加晚上都没有理我,我在园子里边散步边思索他这是否属渎职,下一个脚下踩空的瞬间就被人拎着领子放到了空地——再晚一步,我就要栽到池子里去了。

虽然掉下去也没什么关系,我的水性比鱼还好。

不过泰桓不知道,泰桓什么都不知道。

 

人一处,月寂圆,星星眨巴眼。

我说:“泰桓,你看那月亮,像不像个大橙子?”

泰桓抬头,星星扑簌簌落进了他眼里。

“小侯爷,你让我回去吧,你若是需要玩伴,还不是一呼百应的事?”

“泰桓,你是觉得跟着我不如跟着大哥有前途?”我见他有商讨的意愿,决定从谈心入手,“泰桓我同你讲,你不要相信那些小厮在背后讲的王府小侯爷脑子很傻什么的,我是决计不傻的,我爹是当朝王爷,我哥是文武双全的王木木,我能笨到哪里去呢?我告诉你啊泰桓,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有老道士看过,说我骨骼清奇,将来必成大器,你好好跟着我,准没错的。”

泰桓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只见他仿佛是认命地笑了笑,仰起头道:“天命难违啊。”

我十分友爱地拍了拍他:“我们相遇,此乃天命。”说罢,献宝般拿出一提桂花糕,“尝尝,尝尝。”

泰桓接过,取一块送入口,绵绵笑意融进夜色。

打从第一天他站在我的饭桌边,我就知他爱这甜腻糕点。

 

5.

泰桓大约是不认命的性子,每日恪尽职守当好我的保镖以外,早晚他都要去王府后的小树林习武练剑。

这可害苦了我。

大约是齐叔跑去王木木那里打了什么小报告,我这个毫无兄弟爱的大哥也丢给我一把剑,要我与泰桓一起练。

和泰桓一起我是很乐意的,比如一起逛灯会,听小曲儿,吃酒楼。

无论如何不包含举着一截铁片子和对方戳来戳去。

泰桓瞅着我的剑看了又看,称赞它真是一把大宝剑!

我说你喜欢吗喜欢送给你。

泰桓摇头:“这是世子给小侯爷的,还请小侯爷好好习武,不要辜负世子对您的期望。”

我将大宝剑推过去:“你也看到了,我不是练武的料,你瞧你瞧,我手都练破了,不如我们去满庭香吃西湖醋鱼好不好?”

“不好。”

“那把剑拿走。”

“也不好。”

“拿走拿走。”

“小侯爷,请不要强人所难。”

“名剑配英雄,泰桓你就是我心中的……哎呀呀,我的脚!!!”

 

6.

王木木,王府的世子,我的大哥,知道我用他赐的大宝剑扎伤了脚,百忙之中赶来看了一场笑话。

我将赠剑失败的事瞒了下来。

丢人。

泰桓守在我的床边满面愧色,眼底浮起一湖悲伤。

我说你不要看起来好像我瘫了一样,来笑一个~

泰桓道:“我听人说,小侯爷和世子,不是一个母亲。”

我心想,坊间八卦太不靠谱,岂止不是一个母亲,我们还不是一个爹呢。我点点头:“大哥姓王,我姓孙,是有区别的。”

“但是世子待小侯爷很好。”

我继续点头:“是的,胜似一母同胞。”

“小侯爷对谁都是这样坦诚相待?”

我抓过他的手,裹入掌心,反复摩挲。

一双使惯刀剑的手,总不会太柔软。

我捉起那手亲了一口,笑道:“泰桓问,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

“哎呀呀,我的脚……………………另一只!!!”

郎心似铁。

郎心似铁。

 

7.

大夫讲我的脚伤需卧床休养三十日,我却仿佛内心空虚了三十年。

泰桓每日来陪我讲话吃茶嗑瓜子,要听我讲小时候在王木木被子里放耗子被王木木追着揍的故事,或者我七岁第一次被接回王府就吃掉了王木木的面人儿然后被王木木追着揍的故事,又或者我把我画的王木木画像送给他的心上人然后被王木木追着揍的故事。

“世子看上去是个好人。”

我讲得口干舌燥浑身乏力,竟换来这样一句点评,忍不住多嘴道:“泰桓啊,大哥有心上人的,虽然我认为你比他那个心上人好看,但你毕竟不是女孩子。”

不知是那日天高流云正好,还是饭点将近我头昏眼挫,我竟觉得泰桓面上一红,若是真叫我戳中了心事,这厮可谓天下第一睁眼瞎!

 

8.

佳期怅何许,明月望高楼。

十日后是大哥三十岁生辰,按往年规矩,王府不做宴,照旧要设好酒肉款待各路登门来客。

自从爹三年前上朝时摔了一跟头从此卧榻,大哥每年生辰日便要热闹上几分。

我也备好了我那份大礼,只是腿脚不便,要泰桓抱着我送到大哥面前去。泰桓不肯,我说那牵着手行不行,泰桓依旧不肯,我说那就搀着,万一我在众人面前跌倒了,丢的可是大哥的面子。

泰桓犹豫一下,答应了。

我心下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该。

 

9.

大哥三十岁生辰前三日起,府里就开始热闹起来。

盛世之下云淡风轻,王府上空飞鸟不鸣。

齐叔说那日我撞见那帮黑衣猛男正密布在王木木四周,来人稍有异动,顷刻命丧黄泉,并嘱咐我捣蛋换个日子,这几日最好安分守己。

我想着泰桓曾经也是那帮死士中的一员,所以他的理想是成为王府世子的一枚影子么?

是了,世子是未来的王爷,王爷则意味着无数可能。

有我爹那种笨得走路都要摔跟头的,就有王木木这种文武双全人心所向的。

“听说世子的小弟是个傻子哦,亏得如此,要不然老王爷一偏心,可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听说那小侯爷长得高大威武一表人才,脑子再好使那还了得,如今朝野动荡,今天是王爷,明天坐哪还不知道呢呵呵呵。”

我瘸着腿在后花园找棉花糖,担心它撞到王木木那里叫黑衣猛男动根手指就了结了,哪想还能听到人夸我高大威武一表人才。我嗷呜一声从假山后蹦出,那俩小厮惊得一抖,哇啦哇啦提腿跑了。

我这一动,似乎是扯到了脚面子上的伤口,痛得我身体一歪,眼看着就要栽个狗吃屎,疏忽间一道影子带风闪过,树静风止,我抬眼见泰桓面对面搂着我,他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

“小侯爷,你又乱跑。”

“泰桓啊,你说我当王爷好不好?”

他桃花瓣一样的眼睛动了动,将我往身前又拉近一分,“不要乱说话。”

我想此刻我们的样子一定和拥抱无异,这让我感到愉悦。

“那你保护我一辈子好不好?你看连个陪同主子来送礼的小厮都好在背后嘲笑我,我练个剑把自己伤了,走个路把自己绊了,大哥有无数个人保护他,而我只有你。”

朴泰桓沉默地支撑着我的重量,少顷,将我们两人拉了开,亮出我为大哥准备好的礼物,“走吧,世子看到你的礼物一定很开心。”

 

10.

夜色潋滟,灯火通明,燃不尽好时光。

泰桓搀着我走到正厅的时候,宾客已经各自落了座。

王木木最近仿佛是发了福,脸有些大了。我准备把这话咽下,过几日再补给他听。

他看到我有些意外,连连过来扶我:“你脚还没好,就不要跑来跑去了,自家人哪里讲究这么多。”

我嘿嘿一笑,“我想来看热闹嘛。”

他了然地笑。视线扫到一旁的朴泰桓,有些意外,这些人照理说,是不见光的。

“我脚瘸了, 总不能让齐叔搀着来吧,他好看,我要带他。”

泰桓低着头沉默地立在一边,像个影子。

“泰桓,把我给大哥准备的礼物拿来。”

王木木在脸上扯出一个夸张的嫌弃:“你的礼物我看还是留着私底下看比较好,大哥也是要面子的………………啊!!!!!”

只闻一道疾风擦身而过,风驰电掣间,一束寒光骤现,凛凛森意直取人魂魄。

精铸的寒铁相撞,喧嚣在暴力中被无限放大,尘埃落定亦寂静无声。

我手中的剑直插入泰桓心口,如注鲜血滴落在地上碎裂的礼物盒碎片上,王木木面色苍白地看着我,眼中涌出极致的悲。

我想我此刻的样子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新做的衣衫怕是毁了。

泰桓的剑先一步落地,他微笑地望着我,不悲不喜。

“小侯爷,好演技。”

 

尾声

齐叔抱着棉花糖推门而入的时候高大的青年正拎着一尾鱼要出去。

“又上山啊?”

“刚在河里捉的大活鱼,给泰桓烤了吃。”

“人家理你吗?”

高大的青年如同放了气的河豚,整个人都耷拉下去了,“还没……可是我好歹是救了他的命啊。”

齐叔笑眯眯道:“你没骗他其实入王府前你就一直跟着高人习武,那帮子死士对你而言都是儿戏?”

“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啊……”

“你没骗他其实你才是王爷的亲生骨肉只是不想和你大哥争所以才甘愿当个傻子?”

“大哥是比我更适合继承爹的衣钵啊……”

“你没骗他进入我们合伙设的这个局还趁人家昏迷的时候偷偷亲了他?”

“…………这个不算!如果他最后放弃刺杀大哥,我们这个局也是败局。”

齐叔摊手:“你觉得可能吗?”

青年蹲在地上画圈圈:“那怎么办啊,现在他正眼都不看我,真后悔当时没多亲几口……”

“所以……还偷偷亲了我?”

“不是亲你,是泰……泰桓!你怎么来了!”

 

青年抬头,只见桃花眼的白衣男子立在门口,身后一派潋滟春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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